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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刚才牵马的小少年又回来,他轻车路熟的找到妄何,从布袋里掏出两根人参递给她,
“姐姐,我爹说了,这人参你必须得收下,不然不让我回家”
妄何摸摸少年头发,刮刮人家鼻子,咧嘴一笑
“回去跟你爹说啊,姐姐不用这些东西,这些东西让你爹拿去治病救人更有用处。”
“可是,姐姐……”
妄何摆摆手
“拿回去,姐姐只是路过帮了个小忙而已。”
说完准备转身去后厨帮忙干活,殊词辛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身后,这个转身差点撞了上去。
“哎呦,吓死我了,大爷,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声响啊?咦,你不是刚上楼了吗?怎么又下来了?”
“嗯,”
然后把手中衣服往妄何身上一扔,“拿去,给我洗干净点。”
妄何撇撇嘴哦了一声。殊词辛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笑意
“刚才那小童送来两支人参,你是把我的那支一起拒绝掉了么?”
看到这个笑容妄何毛骨悚然的抱着衣服飞也似的蹿到了后院。明明拥有一张好看的脸。给人感觉却心惊肉跳。
吃饭的前厅开始热闹起来,妄何把衣服往盆里一扔就去后厨帮忙,一伯二伯忙的热火朝天,云牧不断吆喝着
“客官,来了。”
阿行也从前厅后院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妄何端了个松鼠桂鱼给前厅的几位客官送去,道了句“您慢慢品尝”
又端了份红烧猪肘给窗前的客官送过去。笑意盈盈的放好退了回来。
又端了份麻辣豆腐送过去,吆喝声,往来声,客官喝酒划拳声,其乐融融,生意兴隆。
妄何生来一张嘴甜,有些熟客点名要她上菜,好似她端过的菜多有几分味儿。
云牧生性冷淡不如妄何这般爱说爱笑,做事却比她耐心细心沉静。
阿行结合他们两个优点,能说又能做,还认真。
三个人似亲兄弟,这么多年吃住玩都在一起,感情自不必说。
忙碌了一中午,三伙计终于可以吃饭了。
妄何忽然去厨房要了碗红烧肉,看着一大碗色泽鲜艳肥瘦相间的肉垂涎欲滴,想想已经很久没吃肉了,主要还是最近肉价涨的太多。
妄何抠的不能再抠,实在忍不住才叫一伯打了一碗解解馋,当然银子肯定是要到先生那里扣的。
都以为妄何会狼吞虎咽,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放在碗里,边吃米饭边沾着红烧肉的酱汁拌在米饭里,一会儿米饭就下肚了。
阿行和云牧不喜肥肉,吃了一块就觉得腻。
碗里红烧肉看上去份量未减。
妄何操起后院买菜的大竹篮,冲阿行云牧使眼色,猝不及防把肉装到篮子里,又到后厨眼疾手快的装了几个白面馒头。
把中午客人吃剩的饭菜捡好的装了些放在篮子里,盖上纱布,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
妄何以为除了阿行和云牧谁都不知道她干了嘛,先生对她的行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伯二伯有时候还会特意把馒头放在后厨的橱柜里,怕她手忙脚乱找不到弄乱了厨房。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知道反而是她自己。
她刚走出不远,忽然又折回来喊
“云牧,云牧”。
云牧正收拾刚吃完的饭菜,妄何扯扯他的衣袖说
“咱们一起去吧。”
云牧有点为难,如果他走了,待会要是忙起来阿行怕是应付不了,虽然在这相对是自由的,也不能随便旷工吧。
又看看妄何咧着嘴笑着看他的模样不忍拒绝,遂瞄了一眼柜台里的先生,先生正好捕捉到这个眼神,挥挥长袖和蔼可亲的说
“去吧,去吧,孩子长大了想做点啥可别被我这老头子给耽误了。”
先生这么多年管理着无忧客栈,像长辈又像老板,对妄何是大伙心知肚明的纵容和疼爱。
刚才一人出门现在变成了两人出门,出了门往右是一排排房屋,走过房屋尽头是一片稻田,现下正是耕田播种好时节,农田里一派忙碌景象,水牛在田里慢悠悠的拉着犁耙,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再看刚才的稻田已经被犁耙铲起了一块块黏糊糊的泥土覆在水田上。
妄何闻着沉寂了整个冬天被翻出来的泥土味儿,深深地吸了口空气问云牧
“云牧,你说泥土睡醒了是这个味儿不?”
云牧听了乐呵呵的说
“河岸上那几棵桃树上的花儿飘来的味儿才好闻呢。”
妄何听了喜滋滋回他
“等我们送完饭,去摘些桃花瓣酿酒吧,要不,咱们晚上喝点,你好久没偷酒给我喝了。”
说起偷酒云牧真是头疼,拒绝妄何很多次后,她决定自己酿酒,再也不要云牧去偷酒了,不仅风险大,云牧还经常拒绝。
云牧拒绝的理由是,喝完酒第二天啥都不记得,还浪费酒。最关键是每次喝多了就反反复复问一个问题
“云牧啊,你说咱们两是从哪儿来的呀?”
云牧也不知道啊。
妄何喜欢喝酒。
从她第一次偷闻给客官端的酒坛子后,就在心里觉得这东西实在太好了,每次闻到那个味儿就忍不住咽口水。恨不得把鼻子嘴巴埋进酒坛子里去。
两人边欣赏春日田野里的生机盎然,边聊着天向前走去。
无忧镇有个小破庙,这个庙虽然破旧却也还能挡风遮雨,他俩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走进小庙,只见几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孩童,大概六七岁的模样,还有几个同样衣裳破烂的老汉,有靠在庙里的梁柱上,有趴在稻草上的,也有抱着孩童坐在一边自顾自取乐子的。
看到妄何云牧来了,纷纷起身走上前来问好
“公子,您来了,何姑娘也来了…”
只有此刻的妄何才像个姑娘家一般,脸上始终温和的笑着,忙招呼大大小小一群人坐下,从手臂上取下挎着的竹篮。
把纱布掀开,从第一层拿出几个大白馒头,让云牧分出去,孩童们一点也不害羞,纷纷喊着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妄何又从第二层小心翼翼的端出那碗自己都舍不得的红烧肉,用宽大的袖子一遮,调皮的问了句
“猜猜姐姐给你们带了什么来啦?”
孩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身上衣不蔽体仍掩饰不住的天真无邪,互相争抢着回答
“是红烧肉。”
毕竟每次妄何带来红烧肉都会用这招,孩子们已经非常熟悉她的套路了。
红烧肉慢慢从袖子里露出脸来,还保留着丝丝热气。
孩子们一片欢腾。
妄何也笑得像花一样灿烂。又从篮子里拿出店里客官剩下的一些饭菜,一一摆好在张乌漆麻黑破洞的矮脚桌上,大家席地而坐,毫不避讳这是群乞丐流民。
为首的老汉站起来对妄何云牧鞠了一躬
“自从逃难到这个镇子后,老汉和这些流浪孩童无处可去,有时出去乞讨,大家都避之不及,只有公子和姑娘不曾嫌弃我们,还时不时拿好饭好菜来接济我们,老汉真是,真是无以为报啊。”
说完便要跪下去,云牧一把扶起老汉,安慰道:
“老人家,天灾人祸谁也不知道,大家有缘分相识一场,您不必如此介怀。孩子们还小,他们长大各有命运,谁也说不好将来他们是王侯将相。”
赶紧扶老汉坐好,招呼大家一起来吃,看着大家欢喜的吃完这顿饱饭,才收拾好东西。
回去的时候妄何忧心忡忡,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云牧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问了句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喜笑颜开的吗?”
妄何把篮子从胳膊上拿下来套在云牧胳膊上说:
“我们要是有钱了,就在镇上盖个大房子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吧,你看那些孩子个个饿的面黄肌瘦,他们要是能吃饱饭,还能上学堂,说不定将来真的会是王侯将相呢。”
云牧微微一笑,反问她
“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妄何听到银子两个字,脑袋顿时耸拉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怎么才能賺到更多的银子呢。
阿行取老婆还要银子呢。
正为银子而愁眉不展,云牧捅捅她胳膊,示意她往河边看去。
河边有几棵桃树,每年初春还没长叶就开始准备好粉色小花苞,现在这个时节,花儿已经开了大部分,一朵朵粉色花儿挂在桃树枝条上,微风拂过,一片嫣红落英缤纷唯美至极,走到近处才看到花儿好像串在上面似的,一排排开放,层层叠叠,想必今年又是桃子丰收的一年。
妄何摘了些桃花放在篮子里,自言自语
“回去可以酿桃花酒了”。
云牧说“是啊,自己会酿酒多好,不用总去酒窖里偷酒喝了。”
妄何听了不服气的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云牧赶紧改口“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妄何从篮子里抓了些花瓣往云牧身上撒,边撒边跑“哈哈,你来追我啊,哈哈追不到吧。哈哈,哈哈。”
云牧作势要追上去打她一番的样子,然而总让他稍稍溜掉,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回到客栈。
回到客栈瞬间,妄何电光石火般想起殊词辛的袍子还扔在盆里。
赶紧把桃花瓣用竹筐装好,一脸苦大仇深的到后院洗衣服去了。
中午妄何没有招呼殊公子吃饭,他们出去后,殊公子自己下楼独自吃了午饭,期间没有看到妄何和云牧,心间稍有疑惑倒也没开口。吃完午饭又出去逛,这会还没回来。
妄何洗完衣服,云牧阿行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想想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每天都是开心的真好,每天都有云牧,阿行,和蔼可亲的账房爷爷,手艺极好的一伯二伯陪伴着。
无忧无虑的妄何真快活,除了没有银子。
殊词辛回来后已到晚饭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哪里游玩这么久。
妄何贴心的为他准备了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莲子百合羹,想必也是贵公子,一般的菜色怕是看不上吧。
蓦然想起第一天他说的要赊几天的食宿费。心里又开始那个疼,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顿时表情扭曲起来,看上去怪诞又滑稽。
殊词辛把这一幕捕捉在心里,眉毛一扬,忍住了笑意,果然是心情好啊。
这小二看他跟见鬼似的,他也能笑得出来。
下午四处逛了一圈,虽说这个镇子远离京城的喧嚣,人口还是稍微密集,走过上午想去的市场,直走下去是大街,右边有条小路,那条小路反倒吸引了他的兴趣,随着小路的延伸。
两旁出现了大片菜地,已经完全褪去冬天的寒意,路边野草生机勃勃,田埂上紫色白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儿开的格外繁密,偶尔有几只蜜蜂在花朵间嗡嗡嗡起舞,几个孩童背着竹筐拿着长竹跨了一圈绳子从旁边走过。
殊词辛收了折扇目露疑惑的问了句
“你们这些孩童背这些活计儿去干什么啊?”
孩童们嘻嘻哈哈笑起来,中间那个跨长绳的男孩儿回他
“公子,您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是去捕野鸭子呢。”
说完兴高采烈的走了。
殊词辛想着这得多有趣啊。
远处的田野还能看清水牛拉着犁耙在农夫的吆喝下往前走,再远处是重峦叠嶂高耸入云的山峰,一片片墨绿色与湛蓝的天空交接,白云朵朵,鸟虫叫声若有若无,此时恰巧微风拂面,空气中吹来花与泥土混合的芬芳。
若在此地长久居住下来,那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春天可以来野外踏青,夏日可以在小河玩水,秋季站在高处看这一片片金黄稻浪,冬天窝在屋子里温酒赏雪看腊梅。
走过那么多的地方没有眷恋,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在这个小镇失了神。
殊词辛看完夕阳西下,看农夫一身泥巴牵着水牛回家,看到孩童捕捉到野鸭子眉飞色舞喜气洋洋从身边走回去。
不由在心里感叹真好。仿佛自己也温柔了几分。
回到客栈,小二立马端来饭菜,虽然表情像阴晴不定的天气,但也没有影响殊词辛的好心情。
吃完饭上楼回房。
伙计们仍然忙前忙后。天色渐渐暗下来,彻底天黑了。
客栈四周挂满灯笼,越显亮堂,更添几分温馨感觉。
不知怎的,已到子夜,妄何仍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最后把被子一踢,长衫披上打开房间门找云牧去了,云牧被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呵欠连天,阿行还呼呼大睡,大概白天他太累了。丝毫没发现云牧已经起床出去。
云牧萎靡不振声音涣散
“你大半夜不睡觉,又要我去偷酒给你喝?”
“不用偷很多,三壶就够,你一壶,我两壶,你不是说我喝了三壶就忘事吗?我现在开始只喝两壶。”
说完还比划了个二字。
云牧只好去酒窖装了三壶酒出来,三壶都递给妄何,妄何看到酒喜笑颜开,两人轻轻向后一跃就飞上了屋顶,这个动作简直神同步。
坐在屋顶的妄何打开一壶酒递给云牧,云牧摆摆手表示不喝。
妄何也不强求独自饮了起来,云牧淡然一笑
“别人都是几个人对饮还有好酒好菜,你向来都是一人饮酒,连个花生米都没有。”
妄何听了,对着夜色笑的眯起眼睛
“你看,月色如此撩人,我喝酒还要什么菜,看着这皎洁的月光就是最好下酒菜了。”
云牧无声。
他最害怕妄何呆会又要拉他看星星,又要问他,咱们是从哪儿来的呀?
真是头疼,又不得不依着她。
咕咚咕咚一壶酒下肚,妄何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了句
“酒窖里的酒越喝越没啥味了,一点也不过瘾。”
云牧忽然问他“怎么半夜睡不着啊?”
“云牧,我总想着啥时候能賺到很多银子,让阿行可以取老婆,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有地方住,不用再风餐露宿了,冬天在那破庙里得多冷啊,”
一只手抓着酒壶,另一只手想扯云牧的袍子
“你说咱俩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过来的啊?”
云牧把她伸来的手放回去安慰她,又像安慰自己
“不是的,我们比他们幸福多了。”
妄何对着月色哀嚎了一句
“唉。我什么时候能賺很多银子啊。”
这时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
“你怕是想银子想疯了吧,大半夜的不睡觉上屋顶喝酒。”
妄何仔细寻找声音来源,才发现客官住的二楼有个房间灯还亮着,窗户也开着,但已不见人影。
过了会儿那个人影跃过后院围墙也坐上了屋顶。而且毫不客气的拿了妄何身边的酒壶,一口饮下去。
说来,他在这住几天了,都没好好喝过这个地方的酒。
入口甘醇,香味悠远,比起京城喝过的许多酒里浓烈不足,回味有余。在这个偏僻小镇里也算中上等了。
妄何看着眼前的影子说
“殊公子,你家住在哪里啊?”
殊词辛又抿了一口酒
“很远。”
“京城是吗?”
“嗯”
“听说京城繁花似锦,热闹非凡,走出来的都是王公贵胄,姿色艳丽的富家公子小姐。
大街上车水马龙,很多人都无限向往。”
殊词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想去吗?”
夜色里妄何的脸看不清模样,也不知道什么表情,不说话的时候能听到三个人沉稳寂静的呼吸声。
然后又是灌酒的声音,云牧知道,只有妄何才会如此粗鲁的把酒当水喝。
后院里种的那些花儿此刻都已经睡了吧。
喝完两壶酒,妄何还不过瘾,道了句“你两先坐坐,我一会就来。”
从屋顶张开双臂飞流而下,仿佛一只大鸟落地。
云牧对着殊词辛淡淡笑了下
“打扰殊公子就寝实在抱歉,让您见笑了。”
殊词辛注视着妄何身影消失的地方,若有若无答非所问
“这才是肆意潇洒人生吧。”
不一会儿妄何回来手里多了一坛酒。
边开封边得意笑道
“这可是我自己酿的百花酒,我给它尘封一年才舍得拿出来的。要不是上次不小心泼了殊公子一身汤,我现在也舍不得尝它一口,既然殊公子没为难我,那我就当在这里给您正式赔罪吧。”
说完率先一口饮下去。
然后又递给殊词辛,殊词辛也不别扭,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百花酒,酒如其名,初闻仿若置身于春天百花开放的园子里,有股浓烈的春天气息,一饮入喉,味芳香四溢,虽不是陈年佳酿,但味道独具一格,让人有流连忘返回味无穷之感。
喝完,还想喝。
云牧本来不想饮酒,听说是妄何自己酿的,从殊词辛手中接过,也豪饮了几口。
好酒下肚,三人话题也多了,各自聊着心中存在的疑惑和不知。
殊词辛有些微醉,看着院子里的花儿,不禁脱口而出
“一饮坛中醉
芳香几回闻
若问今宵何曾似
花影照三人”
妄何看着殊词辛又笑着抬头看了看月亮
“皎月清风来
人间好自在
莫叹前程忧愁路
美酒心中留”
两人都不同程度醉了,只有云牧还清醒的把妄何送回屋里,又回来看了看屋顶的殊词辛已经回了房。
今晚的妄何大概醉的彻底,因为她没有叫他看星星,也没问他,咱们是从哪儿来的。
估摸明天起来,什么也不记得了。
真是没烦没恼无忧无虑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