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

令狐讲故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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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对你牵肠挂肚,一番细思量,方才接受这般痛苦!”

    “你个顽徒,你才这么小,又哪里会晓得相思之苦。”

    “师父,我是有感而发!”

    “哦?有感而发,你说来我听听。”

    “昨天我在师父房中,看到师父写的那副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曰不见兮,思之如狂。”

    “你在偷偷跑进我的房间,我就打你的屁股。”

    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独自走在街中,白净的面皮,五官柔美,他叫柳南笙,虽然清贫,但是诗词歌赋无一不懂,书画品鉴无一不精。

    这一日,他走进了一个相熟的字画铺,那老板给他拿出了一幅字画,那字画以丝缎制成,卷成一轴,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看起来有些古旧,而且上面还落了一层灰,显的颇有些晦暗。

    “老板,这画轴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不知您从何处寻来?”

    “呵,之前是一个画工因为家中无粮,所以就贱卖给我,具体是什么时候的,我也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

    那柳南笙阅览古卷名画无数,也就并没有将这幅画放在心上,可谁知道不经意间自己用手抚触这画时,竟然从画中传来袅袅的香气,不停在鼻端隐隐流转。

    “好香的味道啊!”

    于是他抖了抖灰尘,将那画轴展开,铺在桌案上。随着那画轴一寸一寸地展开,柳南笙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世间名画他也看过不少,但是这一幅,仅从展开的一半来看,便足以名世。可当整幅画卷完全展开时,柳南笙不禁惊呼出声。

    “好美!好美!”

    那画上画的是一位绝色女子。那种美真的可以称得上貌似天仙,美艳无双。这可谓眉黛如山、秋水剪瞳,琼鼻挺秀,檀口微张,好似那月中嫦娥离了广寒,落到凡间。那画中美人的冷艳,摄了柳南笙的心魄。他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身边万事万物,都已消失不见,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就只有眼前这个画中人……

    “柳先生,你没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边传来老板的呼唤,那呼唤仿佛一下子扰乱了他的梦境,不过也让他恢复了心神,他猛地震动了一下,回过头,见老板正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事……,不过这世间可真会有这般的女子吗?倘若妖娆能举动,南笙愿意娶她为妻!”

    老板见到柳南笙如此痴迷的神情,忽然一笑。

    “这女子是有名字的。”

    “叫什么?”

    “雪莲!”

    “雪莲,哦,雪莲……”

    柳南笙轻声唤着这名字,这名字好似檐牙滴水,每一个音节,都是那么悅耳动听。

    “据说只要你连续呼唤她的名字,昼夜不停,唤上百日,直到她回应之时,再以百家酒灌入她的口中,就能够从画上走下来了!当然这也只是传说而已。”

    店铺老板说着,又接着拿起掸子,扫起柜台。

    虽是传说,可柳南笙却信了。

    回家之后,他将画轴挂在床头,开始一声一声地轻唤,从清晨到日落,不停地叫着雪莲的名字。

    从此他便很少出门,平日里只是挨家挨户讨要米酒,城里人见到,无不摇头叹气。

    “想不到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因为传说,转眼竟变成了这个样子,唉!”

    可柳南笙却视若无睹,听若罔闻。他觉得只要百日内日夜不停地呼唤,雪莲会答应他。

    很快百日期满,日夜不停的呼唤,他那清朗的嗓音早已变得沙哑,可是那画中人却仍旧只是盈盈浅笑。烛影摇动,他躺在床上,拿胳膊支着脑袋,口中还在不停地呢喃。

    “雪莲,唉,雪莲。”

    他心中忽然有些恼恨,不知道是恨那老板、亦或是恨自己,还是恨那画里的雪莲。

    “公子…”

    这一句低语,好似从那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绵软渺茫得不可捉摸。

    可柳南笙听到了,霎时间,他心花怒放,猛地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顾得穿,抄起桌边的白瓷盏,将里面的百家酒向那画中人的檀口中倒去……

    只见雪莲张开樱唇,一饮而尽。这时周围起了一阵微风,雪莲衣袂飘飘,从画中翩然而下,站在柳南笙的面前。

    这眼前的女子肤若凝脂,呵气如兰,衣缨轻拂,唯恐伤了她的身体,置于明离之帐,担心那尘垢染身。

    “真的是你吗?雪莲!”

    她微微一笑,在那莹莹烛火之下,那双眼睛,恰似一泓明澈的秋水。

    “感谢公子百日来的呼唤,如蒙不弃,妾身愿事箕帚。”

    柳南笙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与那画中的女子结成了眷属。

    平日里他们吟诗作画,抚琴搦管,拈花微笑,掸衣无痕。

    夏夜里风露沁凉,二人在烛火下对视,彼此都觉得欢欣。日日如胶似漆,耳鬓厮磨,说不尽的温柔旖旎。一年之后,雪莲诞下一子。那孩子长得极像雪莲,也是生得雪肤花貌,聪颖异常。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日,是孩子的生日,柳南笙听闻悟世佛法精通,于是便亲自登门,送上请柬。

    “大师佛法精深,还望两日后可光临鄙舍,听一听佛法禅宗。”

    “柳先生客气了,小僧到时一定去。”

    这一天,悟世带着本渡来到柳南笙家,柳南笙赶忙把娇妻、幼儿从内室中唤出,让他们见过悟世。

    其他的友人对柳南笙的好福气也是嫉妒不已,可就在临走时,本渡却低声地同悟世说。

    “师父,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个漂亮姐姐好像不是人!”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却被柳南笙听了个真。

    “啊?小师父!你说什么?”

    “柳先生,你也是读书人,难道没有听过‘过美不祥’这句话吗?”

    柳南笙忽然愣在那里,悟世这时轻轻走过来。

    “小徒顽劣,先生不必当真,红尘波浪,不过过眼云烟而已,我们告辞了。”

    说着悟世师徒渐渐走远,柳南笙却楞在那里,浑浑噩噩之中,自己竟然拿了把桃木剑回到了家。

    回到家中,刚一推门,就见雪莲正在门口等着,双眼含泪。

    “实不相瞒,我本是南山后的地仙,不知何时被人画去了形体。公子百日呼喊妾身的名字,我实在感动,因此才从画中走下来。现在你手持桃木剑,疑我为妖,那便请君善自珍重吧,我们的缘分已尽。”

    说罢,雪莲掩住自己的面孔,连连作呕,那呕出来的,竟是之前的百家酒。接着雪莲拂了拂衣袖,飘然入画。正在一旁玩耍的孩子见状,连连喊着妈妈,拽着妈妈的裙裾也跟了进去。

    这柳南笙好像做了一个梦,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时只见眼前一室冷寂凄清,没有了蹒跚学步的孩子,没有了柔情款款的雪莲,他心中一股剧痛,直痛得他是五脏翻滚,撕心裂肺。他发狂似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喊破了嗓子,却再也听不到回音。

    烛光迷离,模糊了他的眉目。在那一团晕黄的光影之中,正是之前的那副画轴,画上那个女子,眉间轻蹙,早没了旧日的欢颜,不过此时身边却多了一个幼儿,那孩子手中抓着一个拨浪鼓,正抬头仰望着自己的母亲,而那个拨浪鼓,正是前日柳南笙从街市上买回来的。

    几日光景,便如同经历了无尽的岁月,繁华褪落,黯然苍茫,柳南笙口中依旧呢喃。

    “越是想得近,越觉离得远。你身在画中,惟有明月与我长相伴。何年何日,我俩再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