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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然不曾见过,那次在河边,我曾问过你暗卫之事。当时只当你是请了鹤喙楼的高手来做护院。”
“鹤喙楼围住我,是何目的?”申小菱又问。
萧伯鸾失笑,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倒了茶,喝了一口。捏着杯子说道:“还能为什么,自然还是为了那半枚兵符。”
申小菱紧紧抿着唇,唇瓣泛着白。
“那个潮帮的丁墨。坊间传说你俩要结秦晋之好。你猜这是传闻从何处来?”他微微笑着,洞悉了一切。
这一点,她已不再意外。真情,不会掺杂着目的和欲望。
那日在丁家仓库,他的语气和神态处处透露着他的挣扎和妥协。后来听说了赏荷宴的流言,又找古三去查了根源,就算没有拿到最终的答案,也依旧能猜出一二分。
见她不说话,也没有意外,萧伯鸾剑眉一挑,有棱有角的下巴也柔和了一些:“你也怀疑过丁墨了。”
之前是想不通的。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值得这些人趋之若鹜。有了这半枚兵符的存在,就合理了。
为了这半枚兵符,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只是,搭上一生或者一命,值得吗?她不懂。
“那兵符长什么样?”申小菱问。
示意她等一等,萧伯鸾走出门,飞身上了院里的梧桐树,摘下一枚绿莹莹的树叶,回来递到她面前,道:“这个样子。铜的。”
闻所未闻。
“我听说兵符都是虎符,或者令牌,这树叶样子的兵符,只怕是个传说。”
萧伯鸾闻言,神情一肃,道:“这兵符一事,岂是儿戏?陛下耗费了几年光景,审了近万人,杀了几千人,才找到它的下落。我们已找到了那半枚,而你,盗走的就是那半枚!”
申小菱缓缓地闭上眼,又睁开:“找到它能怎样?”
就为它?审人,杀人,蛰伏在自己身边多年。有了它,就能翻天覆地吗?
“它本身能怎样,已不重要。”萧伯鸾道:“陛下看的是人心。觊觎它,就是罪!”
还没有拿到它,就杀了几千人,难道不是罪?申小菱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古人,是了,杀人在他们眼里不是罪。
皇权在握,最怕的是谋逆之心。
什么一心为民,什么严惩贪官,什么执法如山,只要不危及天子皇权,一切都不过是斗争的筹码罢了。
君与臣斗,臣与法斗,法与民斗,民与命斗。
申小菱的心越来越沉,自己就是那个“民”,只能与命运相搏,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抬起手,向萧伯鸾要来了那一枚梧桐树叶。
必须好好想想自己要怎么做了。而在这之前,申家要稳住,明王之事要稳住,丁墨,以及眼前的萧伯鸾都要稳住。对,还有那个薛石隐。
这世界,只剩她自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了。
想着,她放松了支撑她身体的胳膊,躺倒在床,徐徐说道:“请给我些笔和纸。”
萧伯鸾唤了下人将四宝送来,置于桌上。申小菱强撑着就着床沿,提笔写了一封信,也不折叠。径直交给了萧伯鸾:“今日务必帮我送至申家。”
他应了一声,接过信函,仔细看着。心中疑窦暗生:当年,他明里暗里,试过小四多次,知她只识得自己的名字,一个小乞儿能识得自己的名字,也亏得“小四”两个字简单。现在她能看书写信,开店算账,这没有十年之功如何能行?
暂时不宜将此事拆穿,必须让人再去暗查。当下,只要她认定自己是田小菱,她就要乖乖受自己控制。只要那些人,尤其是暗地里的那个人,认定她是田小菱,那就足够他做好这个局。
申小菱根本不知她能写信是一个极大的破绽。这个时代,能有资格缠足的太太小姐,都是能读书识字的。她如何能想到自己并非真的田小菱,最痛恨的小脚也是萧伯鸾一夕之间强行捏成的。
她说道:“我须将养一日。明日,我去灵隐寺小住。您有何事,也请去寺里找我吧。”
灵隐寺离西湖近,离申家较远,如此解释夜不归宿,也搪塞得过去。
萧伯鸾原以为她还会问自己诸多问题,哪知她说完,又回到床上,闭眼躺着,再不说话。
莫非她还不完全相信他所说之事?抑或是突如其来的真相,使之无法直面?无论哪一种,明日就要离开,对他来说,非常不利。
鹤喙楼那边还没有一点动静。
他做出关怀的模样,说道:“你现在的模样,不人不鬼,腿脚又不便,如何能独自去寺里?我先让人乔装成你住进去。你先安心在这里养几天。待你行动自如了,你去哪里我都不拦着。”
他指了指外面:“我让知雨给你送几件换洗衣裳来。你先养好了,再慢慢想应对之策。”
萧伯鸾走了。
一直观察着院中动静的知树,按捺不住心中的思绪,直起了腰,悄悄推开了申小菱的房门。
申小菱只当是萧伯鸾又回来了,只闭眼不理。
近乡情怯。一直在心头萦绕的名字,又变成了活生生的人。知树有些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床上的身影,根本看不真切。
她的遭遇他都大概知道一些。从失忆到守寡,从携子开店到如今的未育之身。
他为她感到羞耻又惋惜。倘若当年安安稳稳地守着萧家,又何来今日之灾。偏偏要走上这条不归路。越想,愤怒之焰烧得越旺。燃烧的怒火让他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然是在装睡。
多年不见,她变化并不大,除了浮肿和铁青的脸颊,眉毛还是那样弯着,嘴唇还是那样抿着。和多年前主人派他守着她时看到的一样。
蓦地,申小菱睁开了双眼。知树惊得赶紧用手遮住那一半有疤痕的脸。
“你是谁?”她说,声音依旧沙哑。就算只一瞥,她也看清了他可怖的疤痕。
知树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那眉那脸那嘴,都是记忆中的模样,可当她睁开眼,看向自己,无比清明又陌生的眸子,他心头一震:
她,绝不是田小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