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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小菱从一片黑暗混沌之中醒来。
最后的记忆是被一道无穷之力提到了马背上。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没看清。
这具肉身太脆弱了,动辄就晕了过去。
她摩挲着床铺撑起身子,竟是丝绸的被面。
谁抓了她?
她又检查了自己的衣裳,被脱得只剩下里衣了。再摸摸头发,珠钗也不见了,发髻被放了下来。
劫色?隐私之处并没有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或不适。劫财?那还这么供着她做什么?
很显然,这个人不想杀她。
姓王的三人又杀回来了?还是说其他的掌柜的也起了反心?难道是丁墨几次求亲不成,要强行娶了自己?
屋子里陈设简单,但用料也不差。她穿了鞋,想要开门出去看看。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来了一个人,鸦青色的衫子,梳着极简单的发髻。是个女子。
“你醒了。”这个女子说道。
“你是谁?”
女子不答,只默默将窗户打开,让光照了进来。申小菱虚了虚眼神,适应了一番。
这下看清楚了。这女子皮肤极白,面容说不出的冷峻。
又听见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个人,正是萧伯鸾。
原来是他!
申小菱脸色一沉,真没想到是他。怎么,还要和自己再续前缘吗?
萧伯鸾拉了鼓凳坐下来,没有客套几句,径直说道:“这是知雨,你不记得了。她最擅长验尸。”
验尸?与她有什么相干?以前她认识吗?
“你的马车掉下了山谷,死了一男两女,以及一匹马。”萧伯鸾手放在桌上,轻轻地敲击着,节奏缓慢沉闷。
知雨开了口,声音冷得像是铁器凿冰。再加上萧伯鸾敲桌子的声音。那一字一句一击,申小菱寒意顿生:
“两名女子,一名十六,一名十九,未曾裹足,也未曾生育。男子三十五岁,手骨因长年握缰绳而变形,是一名马夫。三人头骨皆出现钝器伤,头骨凹陷致死。”
萧伯鸾停止了敲击,手一摊:“好了,你说说,你为什么活着?你的头为何没有受伤?”
申小菱揪紧了衣袖,嘴唇已经失了血色。
“哦!对,你失忆了。”萧伯鸾又开始敲桌子,“知雨,你继续说。”
“田小菱,二十二岁,头部有小挫伤,大腿有刺穿伤,伤口宽一寸二分,用桑白皮线缝合。背部右侧,小腿有外伤伤疤三处。”
原来在昏迷时,她曾将自己脱光了检查!这些伤她都知道。毕竟从山上摔下来,失血过多而亡,否则也没有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糟了,自己的脚骨的伤会不会被发现?她忽然瑟缩了。
果然就听见知雨说道:“你的脚掌最近受过伤,应该是折骨之术。”
萧伯鸾稳稳地一笑,原来她的小脚是这么回事。除了自己手里的白奴能用折骨之术,天底下还会折骨之术的人,只有那么一个,那就是白奴的同门师兄了。
“知雨,怎么最重要的没说呢?”萧伯鸾还有一张王牌。
除了小脚,还有什么是最重要的?申小菱心慌意乱,不由地看向知雨。
知雨看向她,道:“你,未曾生育。”
申小菱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隐私之处,如坠冰窟:“你在说什么——”说到后半句,她已哑然。
什么叫未曾生育?照儿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
萧伯鸾挥了挥手,让知雨退了出去。
他慢慢地走到床前,细细端详着她所有的表情,像是在欣赏,又像在安抚,用一种残忍又轻柔的声音,说着:
“这事,随便找个稳婆都能查得出来,我没必要骗你。一把死人骨头都能看得出来是否生育过,何况一个大活人。”
“你可曾想过,当年你怀揣着三、四千两银票,昏死在山谷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为何会找来那么多人救你?只要将你留在山谷里,你活得下去吗?你一死,这几千两银子就是她的,神不知鬼不觉。而她,竟将你救下,还替你的孩子找奶妈。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你到杭州,她可曾推辞过不来?”
“我已提醒过你,你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
申小菱觉得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人狠狠地拉开了一条长长的血淋淋的口子,有无数双手在身体里掏啊,掏啊。说疼,也不疼,说不疼,又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撕扯了出去,留下空空的躯壳,竟直不起腰来,斜斜地滑了下去,瘫在了床上。
萧伯鸾本想袖手旁观,还想说几句切中要害的话,将她的意志彻底摧垮,便可以随他揉捏。
可这一瞬,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她瞪着眼,张着嘴,努力呼吸的模样,像极了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口。
毕竟,她不是田小菱。
下意识地坐在床沿,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脉搏,心跳得急促又混乱。
冰凉的手腕,让他想起了地牢里田小菱那双被镣铐磨得起了血泡,最后成了茧的手腕。也是一样的冰凉。
再看申小菱的脸,与田小菱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的双眼中都有着同样的愤怒和绝望,还有一丝悲哀和无助。
屋内令人窒息地安静了许久。
终于,一滴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了。脉搏也稳了一些。萧伯鸾收回了手指。
“你定是怀疑过的。我只是将你的怀疑证实了。”忍不住还是劝了一句。
申小菱直勾勾地看着床顶,充耳不闻。
“你失忆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比谁都了解你,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也不能由着你被人骗了。我掳你来,就是想要证明我的怀疑没有错。至于要怎么做。你不必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想。”
萧伯鸾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没想要囚禁你,你想走,随时吩咐,知雨会带你出去。”
说完,合上了门。
申小菱躺在床上,想回家,回那个真正的家。有父母有真心朋友的地方才是家啊。三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化作一缕似有似无的青烟,在眼前萦绕着,飘忽着。
她疲惫地合上眼,想要沉沉睡去,又卒然惊恐地睁大眼睛。手脚沉重得抬不起来,整个身体就要陷进床榻里。咽喉火辣辣的,烧起来了一般。
她需要一杯水。可屋子里除了她,再无一人。
她再次紧闭双眸,满世界都是孙闯的那把泛着戾气的刀。
杀了我吧!她想。快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