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映照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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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和徐立说的对,这回姥姥走了,你可真别犯傻了,真没人能保你了。”杨威接话道。

    “对!真别被你姨给玩了!”

    “没错!”

    “兄弟你可长点心吧!”任飞,郭坤,刘雨轩接连道。

    “他就是傻实诚,忒善!”徐立道。

    “咱们这弟弟,没心眼,当谁都是好人。”由和平道。

    见自己老公有点众矢之的的意思,米琳忙道:“你们让他长点心,他就能立马长出来呀!他压根就不是那种人!跟谁交,他不是掏心掏肺呀?他要是什么都留个心眼,事事为自己个儿打算,他还是张贺吗?你们还能跟他处那么多年吗?”

    众兄弟一时无语,米琳又冲张贺道:“老公!真要是你姨他们轰咱们,你也不用考虑我和孩子。只要你想走,我就让我妈我爸把方庄的房给收回来,咱们自己住。不想走,咱们就在这儿耗,看谁能耗得过谁?反正咱们名下也没房,街坊大妈们又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就算闹到法院,法院也不会把咱们扫地出门的。只要你过得舒心,我住哪都成,哪儿都是咱的家。”

    “弟妹说得好!”杨威突然站起身举起酒杯道。于是众人也都举起了酒杯,只有张贺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媳妇一动不动。

    转眼就到中午,众人在约定好了两日之后去送姥姥最后一程的时间和地点后便散了席。临走,大家又都抱了抱张贺,再次嘱咐他,让他千万不要犯傻,有什么事给他们打电话,并安慰他道:“姥姥不在还有兄弟!”。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五分钟过后,就在张贺和米琳迈进家门的一刹那,他们的担心或是应该说是老太太临终前的提醒,竟然会那么快就应验了。只见张贺姥姥那屋的床板已被完全掀起,大衣柜也被掏的一干二净,屋里几乎所有的抽屉都半掩着,就连张贺与妻子的小屋好像也被人翻动过。

    而且屋里也不见了张贺的那几个姨夫,只剩下他四个姨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着什么。她们好像根本没看见张贺他们回来似的,因为自打这两口子进了门就没人主动去看他俩,更别提跟他俩说话,完全不见了当初姥姥在世时的那般殷勤。这不由得让张贺一下子感觉到“暴风雨”要来了。

    “小姨,您们刚才收拾姥姥这屋时,看到两块玉了嘛?就这么大,白色的。”米琳用手比划着大小,率先开口道。

    “没注意!”小姨冷冷道。

    “不对呀,姥姥住院前我让姥姥帮张贺收起来的,姥姥好像就给搁柜子里了。”米琳坚持道。

    “哪来的玉石啊?没看见。”四姨转头道。

    “张贺接团给人算名字时,客人送的。”米琳又道。

    “你看见了吗?我没看见!我也没看见。”四个姨妈相继道。

    “小米,你先出去溜达一圈,我们跟贝贝说点事。”四姨突然表情诡异的冲米琳开口道。

    “成!”米琳满脸不悦的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继而在听到关闭防盗门的声音后,小姨这才从身后拿出了个布包擩给了张贺,且道:“里边有你?妈的陵园证,以后就交给你了。”

    张贺望着手中这个本属于自己的布包不解道:“什么意思?”

    小姨看了三个姐姐一眼道:“到年头续费,得用这证啊!”

    四姨突然示意道:“你先搬把凳子坐这儿,我们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啊?”张贺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仍保持着平静,顺手从旁边搬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只见大姨盯着他道:“姥姥在,这里是祖宅。姥姥现在不在了,那这里就是大家伙的公宅。你考虑一下怎么弄?卖房,那我们找中介。还想住这儿,那你得按市价给我们交房租。”

    “嗡-”晴天霹雳呀!张贺万没想到姨妈会如此开门见山,虽然他已在刚才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以这种近似抄家式的,毫无亲情可言的赤裸裸的方式。故而在此刻,他在听到这段刺耳的“宣判词”后,并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就这样呆呆的望了她们一会儿,才说道:“房租多少钱?”

    “按现在的市价,怎么着也得四千吧,我们一人一千。”三姨看了众姐妹一眼道。

    “市价四千,你们收四千,那我妈那份交给谁,你们平分?”张贺表情开始有了变化。

    “那你就给我们每人一月800,但每年得跟着市价涨房租啊。”三姨再次看了众姐妹一眼道。

    张贺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刚要开口。小姨却突然对他说道:“钱数待会儿再说,贝贝你先把包给我。”

    “这个包”张贺晃了晃手里的包,将其扔到了小姨的怀里。

    “我刚才也没细看,刚想起来这夹层里还有点旧币和粮票呢。”小姨边说边顺手从包里扯出了一堆票子。

    “哎,给我看看。”“也给我看看。”其余三个姨妈犹如饿虎捕食般齐刷刷的涌向了小姨。

    “这里边的东西,是我从小攒的。”张贺冷冷的说道。

    “你攒的,那我们跟你换!”三姨和四姨表情不善的瞪了张贺一眼,随即便一人从小姨手里扥出了一张“工人”五元和一张“大团结”十元的纸币。继而又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从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了十五元现钞冷冷的塞进了张贺的手里。

    与此同时,大姨也从小姨的手里扥出了一张整版的粉色粮票道:“这张,妈早就说给我了。”

    “你们他妈没事吧?都是你们的。”忍无可忍的张贺终于爆发了,本来没打算再去计较客人所赠的羊脂玉与自己收藏在包里的五张100元“四人头”到底哪儿去了的他,却被大姨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所压垮。于是只见他骤然站起身,浑身哆嗦着冲姨妈们怒道:“你们要是喜欢就直说,我一张都不要,全送你们。但你们要是打着姥姥的旗号,不行。”接着又立眉瞪着三姨四姨道:“你们俩十五换十五啊!公平交易呐?是不是以为我傻呀?”

    “嘿!你这孩子怎么骂人呀!”“跟谁说话呢你。”从未见过张贺如此的众姐妹纷纷指责道。

    “你们丫不嫌丢人啊?姥姥刚走就他妈这样啦。我给姥姥买的项链呢?金坠呢?玉镯子呢?你们丫是不是以为我瞎呀?以为我早上没看见你们干嘛呐?我告诉你们,姥姥出殡那天都他妈给我拿回来,谁他妈敢私藏,我他妈抄谁家去。打今儿起,这就是我家,我他妈一分也不交。你们爱上哪告上哪告去。我看他妈谁敢来!都给我滚。”张贺说罢便开始用力将姨妈们往外推。

    “你小丫挺的造反呀。我他妈现在就让你姨夫带人来收拾你。”三姨怒斥道。

    “试试!谁进门砍谁!”张贺从没想过自己能说出这话来。

    “走,咱们走。我看这小子两天后敢露面吗?”三姨出门道。

    “我就不信还没人能收拾了他了,我现在就给你姐夫打电话。”大姨也边下楼边接话道。

    “贝贝,你怎么那么冲动啊。”“你瞧你把你大姨和三姨给气的。”小姨和四姨见事情闹大了,忙又恢复到从前温柔的模样,顶着门冲张贺说道。

    “滚!”张贺用力将门一关,把这两个姨妈挤了出去。

    至此,屋里瞬间安静了,只剩下张贺一个人呆呆的望着这个他已住了二十五年,承载了他太多回忆,如今却是一片狼藉的家。站在原地良久之后,才静静地走进了姥姥的灵堂,弯腰捡起了刚才冲突时被恰巧扔在供桌下的布包,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模糊着眼睛望着姥姥的遗像,痴痴傻傻的从包里摸出了母亲的陵园证,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兜里。同时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将包里其他的东西扔进了供桌前的化纸盆里,将其付之一炬。自始至终,他都没让眼泪往下滴,但他终于明白了书上所说的“哀莫大于心死”到底是心痛的哪一个等级。

    两日后,张贺也没有再去搭理他的姨妈。即使他四姨和小姨还在试图安抚他,希望他能同意租房或是卖房的计划。且也乖乖的将姐妹们还回来的项链、金坠和玉镯子交到了他的手里,让他可以如愿的将它们放进骨灰盒里,陪姥姥一起下葬到地下。但这些也都没能让张贺跟她们再说半句话。

    可是最终张贺还是没能保住广渠门的祖宅,仍旧还是被他姨妈们给卖掉了。只不过与那次冲突不同的是,这会儿的他全然没了那份脾气,反而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就连他大姨在他即将要签字同意卖房的一刹那,又好似万般无奈对他说:“要是你没结婚,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卖房,一准儿让你住下去。”这种狗屁不通的话,也都没能再次燃起他心中的怒火。因为这会儿的他已然变了,他已经不再把面前的这四个女人当作是他的家人,他的信仰以及他曾经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已随着姥姥的去世而一并消亡了。

    词曰:凉风细雨柔,冷月羞花共对愁,世间美景难留。

    回首望春秋,泪洒衣襟酒满喉,情义最难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