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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青石板,池玲珑斜倚在车壁上,透过车帘微微掀起的一点缝隙,双眸好奇的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京城风光。
京城因为位在北方的缘故,建筑上的风格多偏向于豪阔雄伟,在庄重肃穆之上,因为是国都的原因,又增添了别处建筑所没有的雍容华丽。
池玲珑仔细打量着沿途的风景和建筑,耳中听着路旁小贩们的吆喝声和嬉闹声,仅凭这短短半个时辰的粗略观察,便发现,果真是天子脚下,即便她自认翼州繁华天下知,京城比之翼州的齐聚四方商贾,通流八方货物,也更要热闹上两倍不止。
池玲珑痴痴的陷入自己的沉思,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随着他们这辆车架远远而来,京城的百姓,嬉闹吆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就像是被人掐着了嗓子、扼住了喉咙似地,他们看着这辆从面前经过的,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以及护卫在马车旁的铁骑护军,那是他们记忆中的万不可得罪分毫的熟面孔,一个个也都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似地,在反应过来那马车中的主子有可能是谁后,也都惶恐不安的“噗通”“噗通”全跪在了地上。
马车在行驶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后,沿途的笑谈声和吆喝声已经渐渐听不见了。再往前行走约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个街道却是肃然又寂静的,宛若这是一片无人的死地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池玲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察觉周围没有异动后,便也微微将车帘拉开些许,看着外边街道上铺着平整的青石板,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却远比京城主干道,修整的还要宽阔舒适的街道,池玲珑不由扭过头问阿壬,“这里是哪里?”
“秦家巷。”
阿壬脱口而出这条街的名字,池玲珑听到这个坑爹的街名的时候,却突然有种吐血的冲动。
她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在看见阿壬眨巴着双眸,努力向她表达出他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真话后,也不由更加郁闷了。
任凭池玲珑再如何挖空了脑袋思考,也丝毫想象不出,当时给这条街命名的老祖宗,到底是基于什么考虑,才将这样一条足以和京城主干道媲美,宽阔的足够八抬轿子同时并行的街道,给起了“秦家巷”这样一个小巧玲珑,通俗易通,“别致”与众不同而又贴地气儿的名字?
简直太让人伤不起了。
池玲珑自觉脑门上好似都挂上了无数条黑线,而阿壬在看到池玲珑这副无语至极、郁闷的简直要吐血的表情后,也不由像看到知音似地,巴巴的又凑到池玲珑跟前,对池玲珑道:“你也觉得这名字起得很~贴切对不对?”
阿壬问着池玲珑话,语气却千转百拐的像是唱戏似地,简直怪异极了。
然而池玲珑一听他这说辞,再看到阿壬给她挤眉弄眼的好似眼睛都抽筋了似的怪异表情,心思一动探出脑袋向外看了看,护在马车边上,骑上马上的侍卫,看他们明明肃穆着一张脸,却是一个个支棱着耳朵,好似在努力听她和阿壬交谈。
池玲珑心思电转,也不由深沉的对阿壬一点头,附和阿壬似地轻轻“嗯”了一声,又加强了语气说了句,“名字起得很好!”
很好?
哪里好了?
外边赶车的侍卫们虽然没有一人开口说话,也都极力做出庄严肃穆的姿态,但是肩膀却都不可抑制的耸动起来。
这场景池玲珑看到了,阿壬自然也不可能错过。因此,当即,阿壬便在沉默了片刻后,就像是倏然被人按动了那个开关似地,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还一边指着池玲珑好笑的道,“唉,唉,你这人真有意思。唉,我就说,就说,……嘿嘿,要不然你今后就留在秦王府吧,哈哈,跟你说话太有意思了。唉,我告诉你,这街道名可是我们秦王府的老祖宗,第一人秦王爷起的……”
阿壬哈哈笑不停,池玲珑却脸黑了。六月和七月站在马车的角落努力减少存在感,面上却也是强制忍耐的笑意。
这一车人心情都很好,却无人注意到,那少年主子本就锋利的五官轮廓,随着阿壬和池玲珑的每一次说笑,棱角就变得更加冷冽锋利许多……
到了秦家巷,也就是到了京城秦王府的地盘。
因为秦王是大魏立国时魏高祖所封唯一异姓王,为亲王爵,秦王府在修建时,占地便极为辽阔。
偌大一个秦家巷,贯通南北足有两里多地,却只有秦王府这一所府邸,由此可想而知秦王府的弘阔。
马车在秦王府大门前停了下来,池玲珑还没来得及起身下车,便听到马车外传来刀剑和盔甲碰撞的霍霍声,以及一连串铿锵有力的男子脚步声。
脚步声迈动的频率和步伐的大小几乎全都保持一致,这些人的呼吸也几乎都在一个点上,池玲珑心思一动,便想到,兴许是秦王府的家将,来迎接他们的主子回府了。
池玲珑这次的猜测也是正确的。因为就在她忽闪着睫毛,纠结着要不要掀开车帘看两眼时,便听见外边整齐划一“砰”一声单腿跪地的闷响声,与此同时,又有铿锵有力,几乎能冲上云霄的见礼声响起,“末将等恭迎王爷回府。”
那声音豪迈的几乎震得马车都晃动了几下,连地面好似也悠悠的上下颠簸起来。那音波震天,气冲霄汉,嗡嗡嗡的雷鸣声在池玲珑耳畔回荡,振聋发聩的直让池玲珑觉得,好似有一股子腥甜的血气,随着那一声呼喊,整个都涌到了喉咙口。
池玲珑几乎是受了诱惑一般,在此刻倏然扭过头去看那寡言又沉默的少年郎。第一次去正视这个手握重权,不过小小年纪,身上担子却比父亲池仲远还要重的多的秦王。
看他白皙的面颊斯文俊秀,在透过车窗照射进来的日光的映衬下,有种别样的干净和柔和。然而他的面目轮廓却是锋利的,犹如上天鬼斧神工的杰作。
他薄薄的双唇紧抿成一道直线,那线条在前几日看来,她偶尔还会心思一动,觉得有些执拗和幼稚,有些像是少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然而,眼下这面容没变,这少年英俊的宛若神祗一样的模样也没有变,兴许是她的心思变了,也或许是受了刚才那道,充满了难以言说的亢奋激动崇拜敬仰的声音的蛊惑,她现在竟然只觉得这少年高不可攀。
他那么高高在上而凛然不可侵犯,就像是手握生杀大权,满手血腥的君王,仅只是一个开口,便会了断无数生灵。
池玲珑一颗心不受控制的跳动的好似更快了。
她微垂下眸子,不让自己眸中复杂的情绪被六月七月或者阿壬发现。
也就是在这片刻功夫,她才真真正正的认清了,眼前这个虽然双眸已经失明,但是却倨傲而冷漠无情的少年,他是秦王。
虽然他现在还有些年幼,手段也没有像上辈子那样血腥和无所顾忌,没有将皇帝陛下赐下的,要求陪同他一起长大的,族中的大哥秦承继贬为庶民、打下天牢、亲自监斩,没有将名义上的三弟秦承业五马分尸,将尸体喂给山林野兽。
但是,他在十三岁时,就已经屠戮西域军队二十万,筑成了让西域和匈奴骑兵闻风丧胆的白骨城。从小就是一匹狼崽子,他身上流着的是独属于森林之王的,彪悍而又骁勇善战的血液。
不怕死而又悍不畏死,他骨子里的嗜血和鬼畜,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而兴许有一天,他也会继续变成那个手握天下大权,浑身的血液却已经变成了麻木和冰冷的少年。终有一天,也许他会再次踏上众叛亲离的老路。
池玲珑神情又恍惚起来,而就在她出神的片刻功夫,秦承嗣已经掀开了马车车帘,一如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年郎那样,走下马车,站在几十个前来迎接他的将士面前,沉沉的说了一个字,“起”。
接下来毫无疑问又是一道震天动天,让人血液沸腾不止的咆哮声,“是”。
盔甲和刀剑的碰撞声铿铿的响起,池玲珑看着那个长身玉立,黑袍在烈风中被吹的飒飒作响的少年,看他明明还未及加冠,却已经满身血煞之气,看他英俊的侧脸轮廓,锋利如有刀割;看他鼻梁高挺,双眸深幽;看他背负双手,好似君临天下一般,挥手之间便可掌世间风云变幻,马蹄声声……
那少年好似在和他的手下吩咐着什么,他性感的薄唇开启又闭合,拉开的弧度很小,却魅惑的,只在瞬间便把池玲珑所有的思绪都勾住了。
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却清晰的,好似正在用一只铅笔,将那早已刻入骨髓的轮廓,一点点的描绘下来。
秦承嗣后来不知为何又上了马车。
池玲珑还在慌神,一边站着的六月和七月,在秦承嗣又踏入马车之际,却是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对池玲珑道:“主子,咱们要先回府。……王爷现在需要去宫里面见圣上了。”